赠内
白居易
生为同室亲,死为同穴尘。他人尚相勉,而况我与君。
黔娄固穷士,妻贤忘其贫。冀缺一农夫,妻敬俨如宾。
陶潜不营生,翟氏自爨薪。梁鸿不肯仕,孟光甘布裙。
君虽不读书,此事耳亦闻。至此千载后,传是何如人。
人生未死间,不能忘其身。所须者衣食,不过饱与温。
蔬食足充饥,何必膏粱珍。缯絮足御寒,何必锦绣文。
君家有贻训,清白遗子孙。我亦贞苦士,与君新结婚。
庶保贫与素,偕老同欣欣。
白居易的《赠内》是一首饱含真挚情感与生活哲思的家庭诗。诗中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,却以质朴的语言勾勒出对夫妻关系的珍视、对朴素生活的坚守,以及对家风传承的期许。这种根植于传统美德的家庭观,不仅与其他古典诗人的家庭书写形成呼应与差异,更在物质丰裕的当下社会显露出独特的启示意义。
展开剩余86%一、《赠内》中的家庭观:以情为基,以素为贵
白居易在《赠内》中构建的家庭图景,核心是 “夫妻同心” 与 “清贫自守” 的双重坚守,其内涵可从三个维度解析:
1. 夫妻关系:精神共鸣高于物质依附
诗开篇即以 “生为同室亲,死为同穴尘” 定调,将夫妻关系视为超越生死的精神联结。他引用四位古人的典故 ——“黔娄固穷士,妻贤忘其贫”“冀缺一农夫,妻敬俨如宾”“陶潜不营生,翟氏自爨薪”“梁鸿不肯仕,孟光甘布裙”,实则是在确立一种家庭范式:夫妻的核心纽带不是物质享乐,而是精神上的相互认同与支撑。即便 “君虽不读书”,却能通晓贤妻之道,这种 “闻其事而践其行” 的默契,正是白居易心中理想家庭的底色。
2. 生活态度:拒斥奢华,坚守素朴
诗中明确提出对物质需求的节制:“所须者衣食,不过饱与温。蔬食足充饥,何必膏粱珍。缯絮足御寒,何必锦绣文。” 这种对 “饱暖” 的知足,并非被迫的妥协,而是主动的价值选择。白居易将 “清白遗子孙” 的家风与自身 “贞苦士” 的品格结合,将婚姻的意义落在 “庶保贫与素,偕老同欣欣” 的长远期许上 —— 家庭的幸福不在于外在的富贵,而在于内在的安宁与品德的传承。
3. 家庭价值:超越个体,指向传承
诗中 “他人尚相勉,而况我与君” 的对比,凸显了夫妻关系在家庭中的核心作用:夫妻不仅是情感伴侣,更是共同维系家庭精神的 “同盟者”。而 “至此千载后,传是何如人” 的追问,则将个体家庭的生活方式提升至 “被后世铭记” 的高度,暗含着对 “贤德之家” 的自我期许 —— 家庭的意义不仅在于当下的相守,更在于以品德为载体的长久传承。
二、跨诗人的家庭书写:不同语境下的家庭内核
白居易的家庭观并非孤例,中国古典诗人对家庭的书写虽因人生境遇不同而呈现差异,但始终围绕 “情感联结” 与 “精神坚守” 的内核展开,其异同值得细究:
1. 与陶渊明:素朴生活中的精神自由
陶渊明在《移居二首》中写 “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。春秋多佳日,登高赋新诗”,展现的是归隐后与家人在田园中 “素心相照” 的温馨;《归去来兮辞》中 “僮仆欢迎,稚子候门” 的画面,凸显的是家庭作为精神归处的意义。与白居易相似,陶渊明也拒斥物质奢华,但其家庭书写更侧重 “自然与亲情的融合”,将家庭生活嵌入田园诗意中;而白居易则更直白地强调 “夫妻同心抗俗”,将家庭视为对抗外界纷扰的精神堡垒。
2. 与杜甫:战乱中的家庭担当
杜甫的家庭诗多浸透乱世的辛酸,《月夜》中 “今夜鄜州月,闺中只独看。遥怜小儿女,未解忆长安”,写尽战乱中夫妻、父子的分离之痛;《羌村三首》中 “妻孥怪我在,惊定还拭泪”,刻画了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。杜甫的家庭观带着沉重的时代烙印 —— 家庭是苦难中的慰藉,是 “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,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” 的担当载体。与白居易的 “素朴之乐” 不同,杜甫的家庭书写更强调 “患难与共的责任”,在苦难中凸显亲情的坚韧。
3. 与苏轼:豁达中的深情坚守
苏轼的家庭诗兼具深情与豁达,《江城子・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中 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”,写对亡妻王弗的刻骨思念;《浣溪沙・簌簌衣巾落枣花》中 “酒困路长惟欲睡,日高人渴漫思茶,敲门试问野人家”,暗含对寻常家庭烟火的向往。苏轼一生宦海沉浮,其家庭观更强调 “无常中的坚守”—— 即便聚少离多,情感的联结永不中断;即便境遇多变,家庭始终是心灵的锚点。与白居易的 “主动选择清贫” 不同,苏轼的家庭书写更多是 “在变迁中守护真情”,更添一份人生的通透。
共性与差异
共性:三位诗人都将家庭视为精神的归宿,均强调情感联结高于物质,且都在家庭书写中融入个人的价值追求(白居易的 “贞苦”、陶渊明的 “自然”、杜甫的 “担当”)。 差异:白居易的家庭观更具 “主动性”,是对素朴生活的主动选择与价值宣言;陶渊明偏向 “融入性”,将家庭生活与自然理想融为一体;杜甫带有 “被动性”,在时代苦难中凸显家庭的慰藉功能;苏轼则是 “豁达性”,在人生起伏中坚守情感的恒常。三、古典家庭观的当下回响:在物质时代重寻家庭本质
白居易在《赠内》中倡导的 “夫妻同心、素朴相守、家风传承”,在当下社会依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。当物质主义、消费主义逐渐渗透家庭关系,当 “精致利己” 稀释着家庭责任,古典家庭观中的核心价值恰恰成为我们反思当下的镜子:
1. 对 “物质至上” 的反思
当下不少家庭将 “财富积累” 作为衡量幸福的核心标准,婚房、豪车、奢侈品成为婚姻的 “标配”,甚至出现 “因财失和” 的家庭矛盾。而白居易 “蔬食足充饥,何必膏粱珍” 的知足,提醒我们:家庭的幸福阈值与物质多少并非正相关,过度的物质追求反而可能稀释情感浓度。真正的家庭温暖,源于 “饱暖之外” 的精神共鸣 —— 如夫妻间的相互理解、对生活的共同热爱,这些才是无法用财富衡量的 “家庭资产”。
2. 对 “夫妻关系” 的重塑
当下社会节奏加快,夫妻双方常因工作压力忽视情感沟通,甚至将 “搭伙过日子” 视为婚姻常态。而白居易以 “黔娄之妻”“孟光” 为榜样,强调夫妻应是 “精神同盟”:不仅共享喜乐,更能共担清贫;不仅是生活伴侣,更是价值观的同行者。这种 “高于现实利益” 的情感联结,恰是对抗婚姻 “功利化” 的良药 —— 夫妻关系的本质,从来不是 “资源互换”,而是 “灵魂相认”。
3. 对 “家风传承” 的唤醒
白居易将 “清白遗子孙” 作为家庭使命,而当下不少家庭忽视家风建设,或把 “给孩子留财富” 等同于 “传承”。实际上,家风的核心是 “品德的延续”:如白居易倡导的 “贞苦”(坚守原则、甘于朴素),如梁鸿夫妇的 “安贫乐道”,这些精神品质远比物质遗产更能滋养后代。在 “内卷”“焦虑” 蔓延的当下,一个以 “平和、坚韧、向善” 为底色的家庭氛围,才是给孩子最好的成长礼物。
结语
白居易的《赠内》没有波澜壮阔的叙事,却以最朴素的语言道尽了家庭的本质:家庭不是物质的堆砌场,而是精神的栖息地;不是利益的交换站,而是情感的共同体;不是短暂的契约,而是长久的传承。从古典诗人的家庭书写中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历史的温情,更是能照进现实的智慧 —— 在物质丰裕的今天,重寻 “素心相守” 的家庭初心,或许正是我们守护幸福的关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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